文|常智敏
谈谈如何掌握正确的历史人物评价标准问题
一个评价标准能成为社会认同的标准，除了深蕴于内的文化积淀外，还有赖于历代学术界持久不断的学术影响，这可看作历史的积淀。
孔子是中国思想文化界的巨人，也是一位著名的史学家。他曾对许多历史人物有过评价。孔子评价的标准偏重于道德层面，通常以仁、礼、贤、德、无道等概念对人进行褒贬，如“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孔子的道德标准有诸多含义，其中不乏消极的成分，如轻视生产劳动、维护等级秩序的观点等等。但其主流、其重心是礼赞一个人在国家、社会问题上的贡献。同时，其评价的着眼点是一个人的大处和大节，这一点突出表现在他对管子的评价上。
在孔子眼里，管子小器如何评价历史人物词语，不知节俭，不懂礼，但其大处是功业巨大，对国家、对社会的贡献大。所以当子路和子贡分别对管子的道德品性（仁）提出质询时，孔子均对管子作了肯定的评价。他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由于孔子在中国学术界、文化界、思想界的崇高地位，故孔子的这番评价显然给后世评价历史人物提供了一种范式。
司马迁是中国古代史上最伟大的史家，其史学思想、史学方法、史学风格等均对古代史学有持久而深远的影响。
司马迁在其《史记》中，对历史人物有许多评价。司马迁的评价大体着眼于功业、道德和价值三个方面。
功业评价重在肯定历史人物在历史发展中所作出的贡献。如认为“刘敬脱挽辂一说，建万世之安”，就从功业方面对刘敬作了肯定的评价。
道德评价，旨在揭示历史人物的道德风貌，以褒扬“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如认为大将军李广“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就从道德层面展现了一个爱兵廉洁的古代将领形象。
价值评价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对历史人物是非得失的评判，另一方面是对一般历史人物社会作用的的评判。
前者重在总结经验教训，如对秦始皇的评价，司马迁在肯定他统一国家“成功大”的基础上，列举了他的三条过失：一是阻塞言路；二是严刑酷法；三是不变攻守之道，因而导致了秦皇朝的夭折。后者则反映了司马迁对一般历史人物或特殊历史人物的社会作用的重视。
纵观司马迁的评价，虽然评价的层面有三，但其核心、其实质还是看历史人物对国家、对社会的作用和贡献。同时，评价视角不仅着眼于历史人物的大处、大节（如对陈胜、项羽的评价），而且还要结合历史人物所处的时代背景，即“时”或“势”，从而作出恰当说明。如评价公孙弘“行义虽修，然亦遇时”，就结合了“时”来评价的。
司马光也是古代著名的史学家，其史著《资治通鉴》成为古代编年史体中的代表作，其史学思想对历史学的影响也非常之大。
司马光有很多历史评价，虽多是有感于具体的历史行为和历史事件，且侧重于道德和价值两个层面，但其着眼点则为国家利益。如针对萧何营建未央宫追求华丽一事评论说：“王者以仁义为丽，道德为威，未闻其以宫室填服天下也。”象这类评价就是基于国家利益，评价标准为是否遵从“大谊”（义）。
在风云激荡的二十世纪，中国近代史学界倡导“新史学”，倡导“史界革命”，并由此展开对古代史学的全面批判。但这种批判并未触及史学深层的历史人物评价标准问题，相反，对国家、民族利益和社会整体利益的关切，史学界倒是更强烈了。
以“新史学”的开创者梁启超为例，他不仅以此为尺度对历史人物的历史表现进行评价，而且还以歌颂历史人物爱国行为来对国人进行激励和引导。他于1902年前后写作了大量中外历史人物传记，以中外历史上的英雄来激发人们的爱国主义精神，这就印证了历史的积淀是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的。史学界在思考评价标准问题时应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如何界定历史人物评价的基本标准
历史人物评价标准应有对传统的总结、反思和因革，应在既有继承沿袭，又有变革创新的基础上提出标准。基于这一认识，笔者认为，历史人物评价标准的现代界定可概括为：从根本上看，历史人物的行为是否符合国家的根本利益，是否有利于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
为何要对历史人物评价标准作如此界定呢？
这是因为：第一、这一标准强调了两个要件，因为这两个要件具有衡量一切历史人物、一切历史表现的根本尺度的作用。国家是历史人物活动须臾不可离却的舞台，也是历史人物活动的归宿。国家状况的好坏决定着其境内人群能否得到恩泽、保护或者相反。
可以说，国家的安危盛衰与个人命运休戚相关。人们关怀和呵护它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林则徐在国难当头时曾明确表态：“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儒家经典之一的《大学》将“治国、平天下”作为个人修身立命的终极目标。为国、爱国，历来被视为最高的道德准则，被传统社会视为“大谊”。
从古以来，人们对爱国者总是钦佩有加，对卖国贼深恶痛绝，其情感依据即源于此。因此，符合国家根本利益，应是检验历史人物历史表现的一个重要尺度。
历史发展、社会进步是人类社会追求的总体目标。人们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努力，就是渴望能不断推进历史的发展，推进社会的进步。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历史过程，其每一点成就都渗透着人类艰苦卓绝的努力，同时，每一点成就也带给人类以福祉。因此，历史人物的一切活动，自然应服从于这一总体目标，并接受其检验。
第二、这一标准中的两个要件是不矛盾的。一般来说，有前者就有后者，有后者就有前者，但两者也非等同。前者具有浓郁的民族性，后者则具有极大的涵盖性、包容性。
我们之所以两者均加以强调，是因为在文明社会中，历史人物首先是生活在一定的国家中，其行为首先得服从于国家根本利益。但历史的最终发展又具有超民族性，故又不能局限于国家层面，而须从整个人类历史角度作出评价。
第三、这一标准体现了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创新，其要点和传统评价观的核心要素是吻合的，同时又克服了传统评价观恪守国家层面的局限。而从理论上看，它的涵盖面又很广，可从总体上对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历史人物的一切历史表现进行评价，具备了评价标准的特有属性。
以上论述仅是对何谓评价标准的说明。要使评价标准正确发挥作用，还需解决以下认识问题。
首先，这一标准只是一个基本的评价标准，而非唯一标准，在它之下可以有若干具体标准。
换言之，这一标准可以在部分地方直接作为衡量尺度评价历史人物，但在更多的地方，它只是作为评价标准中的一种“母标准”。在这一标准之下，具体评价标准是多元的，可使每一种具体标准都能对应一些或一类历史人物进行衡量，而每一个历史人物也能对应于一种评价尺度进行衡量。这样，既解决了标准的泛化问题，又解决了因标准的抽象、硬化而无法进行类比衡量的问题。
其次，评价标准是历史人物评价的一种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评价标准作为一种评价人物的价值尺度或参照系，无它肯定不行。但要正确评价历史人物，除评价标准的确定外，还有方法问题、视角问题等，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有误，都可能影响到对历史人物的正确评价。
再次，评价标准的正确运用，还须考虑历史实际。具体来说，应考虑历史人物所处时代和环境，切忌以现在附会当时，或者以想象替代实际，应考虑历史人物大节和历史发展大势。
历史人物是一个多面体，具有多重属性。但其大节、大处往往反映一个人的本质如何评价历史人物词语，也易对历史产生大的影响，故是评价时的主要关注点。历史发展大势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它制约着历史人物的行为。离开历史发展大势，历史人物的许多行为就不好理解，不好解释，并可能出现臆断历史、设想历史的现象。
近年来对农民起义领袖的贬低，就带有脱离历史发展大势的趋向。实际上，农民起义的爆发很多情况是不可避免的，它是社会矛盾激化的产物。
一个适宜的评价标准在历史人物的正确评价中，当然不是唯一因素，但却是很重要的因素。
如何明确这样一种标准，以解决历史人物评价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近二十年来广大史学工作者的一个夙愿，本文提出的一些认识，希望能于此有所裨益。（全文完）
常智敏 宜宾市历史学会会长。宜宾市政协研究会副会长。曾任宜宾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党总支书记，教授。
出版《漫话中国李庄》等著作三部，发表《李庄抗战文化研究纵论》等论文4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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