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君是个地地道道的崔振宽粉丝,追踪溯源,他也喜欢黄宾虹、罗铭等大师的山水。去年夏天他得到罗铭的花鸟和山水各一幅,罗老的画作在市场上流通不多,几乎著名书画家印谱上又找不到他的印信,他的学生像著名山水画家陈国勇都已离世,苗重安和江文湛都年事已高且分别在北京和山东,西安的崔振宽又很难见到。马君从网上购了几本早年出版的《罗铭画集》,用放大镜对罗老不同时期的落款和印章变化进行反复琢磨和研究。

国庆节前一天的下午,马君突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崔振宽老师明天去安康写生,下午抽出点时间帮他看看罗铭画作,让我随往崔老画室一趟。遗憾的是半路因交通事故耽误了两个多小时,晚上六点半才赶到崔老的画室,崔老还在等着我们,我俩很是感动又是紧张,虽多次同崔老见过面也同框合影,在崔老画室拜访,近距离当面请教还是第一次。崔老虽已耄耋之年,但见仙骨道风、精神矍铄,话虽不多却和蔼可亲让人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拉近了距离。

八、九米长的大画案放在两百平米的画室里显得并不大,画室显得宽敞明亮,但窗户并多也不大,画案后边的书架上堆满了许多名家的画集和书画资料,墙壁上的吸铁下贴满了正在创作的山水画,有焦墨的、有设色的、也有水墨的。挂在靠角处沙发后镜框里的画是黄宾虹的四尺对裁《春山图》,对联是张大千书书法“山云卷复舒谷鸟鸣相答;万松春不老多竹夏生寒”。崔老仔细看过两幅作品的品相和落款及印痕,对其中《五雀觅食》作了充分肯定,另一幅山水有些吃不准。随后拿起案头的钢卷尺,自己动手量尺寸并裁好宣纸,把矿泉水往不大的宿墨盒里倒了点,水有点多我担心墨太淡了会影响效果,他反复用毛笔砚添宿墨,捻管写到“罗铭老师早年善画麻雀,在东南亚各国有“罗麻雀”之誉。五十年代定居西安数十载任西安美院教授,余曾授业于先生。此帧五雀觅食图乃先生一九九零年之作,余获观欣然为题数语。崔振宽記”。一帧流畅的行书诗堂出现在眼前,犹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可谓书画相映,山水与花鸟相乎。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这时崔老才说“画用淡彩画的麻雀和谷穗,诗堂用墨不能重,否则会抢眼,这是对先师的不敬。”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噢”了一声,明白了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马君说他还准备收藏一幅罗先生的一幅华山图,说着便从手机中翻出图片来,崔老搓动着手机放大看了许久,才说“从图片中看差不多,但还是要看原作才能定夺。”回头一看家人早就来催他吃饭了。

四月的古城西安,百花吐蕊,芬芳心脾。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马君和我在文昌门找见画家杨老师,他是崔老的故友,三点多他给崔老打电话未通,我们就驾车冒然而行,一路上我的心七上八下,生怕没有事先约好见不上他老人家。到了展览馆楼下,杨老师打电话崔老接了,崔老问到“啥风把你吹了过来?”我们见到年近鲐背的崔老还是鹤发松姿,精神烁烁,眉宇间露出自信的气场,大家十分欢喜。崔老也记住了马君和我,寒暄之后言明来意,马君打开罗先生的华山图并挂在墙上,崔老看了良久不忍离去,我看了看马君以为我们的认知出了问题,这一举动被反应敏捷的杨老师发现,他摆了摆头表示不同意,他的意思是崔老可能睹物思人,看见华山图思念自己的老师“罗华山(罗铭先生的雅誉)”了。

崔老离开华山图走到案边,量了个68x25的尺寸顺手就裁,我说“画作空留诗堂高是34”,崔老说“那个预留有点大,太大就会压了画”。自己也没折纸就写到“罗铭先生早年就学于昌明艺专,师从黄宾虹、潘天寿诸大师,后多年游学于东南亚多地,建国初期徐悲鸿先生邀请任中央美院教授。五十年代初期与李可染、张仃先生联写生,对山水画当代转型影响深远。旋即来陕任西安美院教授,余随先生多年深得教益,观先生原作华山图真迹特书数语,以示先生敬意并希宝之。癸卯春于长安振宽。崔氏(朱文)”。没有草文只打了腹稿,一口气写完纪文,字数不多不少,真令人拍手叫绝。嵌完印章华山诗是什么意思,崔老兴奋地说对马君说“你有了麻雀图和华山图,这都是先生的代表作,实现了由“罗麻雀”向“罗华山”的转变,尤其是这幅华山图更是一幅精品之作,更要藏而宝之。”纵观整篇诗堂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笔势一气呵成、融会贯通,疏密得当。真是画作与诗堂当双双宝之。

马君不失时机的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张仃焦墨华山,画一展开崔老两眼发光,激动地问道“这是从哪里搞的?”马君答到“朋友托王鲁湘找的,费尽了周折”。崔老说“张仃和罗铭这两个人是同一时代的山水大家,风格迥异,各树异标,收藏到这样的华山是你的福气!”马君说“我也是您的崇拜者,我有您的大小华山六幅,今天带了一幅,请您过目”。马君说着打开四尺斗方《下棋亭》,崔老说这是自己三十年前的作品,但见双松擎立、石亭四面临空,对面的远景三公山水墨淋漓,韵味酣畅。在马君的请求下崔老集寇准的五言诗句补题了对联“只有天在上,更无与山齐”。

同崔老交谈很是欢畅,不知不觉又过了吃晚饭的时辰,崔老的老伴来催他吃饭,我们带着不舍地心情告别了崔老,临别时我环视了崔老的画室,巨幅山水《苍茫秦岭》真是挺拔与宽厚,沧桑与秀润,恢宏与丰饶,这那里是画作、画室?简直是千里叠峰、树木葱茏、云山相间的大秦岭,远处张大千的下联映出“万松春不老多竹夏生寒”。杨老师见我楞神的样子拉了拉我,我忙对崔老说“今年您是的米(八十八)寿,我们祝您健康长寿!再上华山写生,我愿为您背包拎画夹。”崔老笑了笑一直把我们送到电梯口。

在回家的车上我们对崔老的学识修养,超人记忆都赞不绝口,杨老师说“崔老很谦虚,很少说别人的缺点,最多针对某个作品谈谈自己的看法。他的同学陈国勇曾说‘崔氏山水,千年一人’”。此言虽有夸张但崔振宽的传统功底扎实,汲取了黄宾虹的笔墨灵魂,构图兼蓄“罗华山”的笔法,更是践行长安画派石鲁、赵望云等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思想,崔老现在每年还坚持上华山写生。他以焦墨为工具,以点线为抓手,笔墨越来越成熟抽象性越来越强,沿着“黄崔系统”不断探索前行。细想当代健在山水大家华山诗是什么意思,在坚守传承和创新上还真是未能出其右者。

2023.5.17于达观楼

作者档案

王沛甫,笔名周礼,男,1963年生。宁夏书协会员,宁夏书画促进协会副会长,西安市金石学协会会员,长庆油田书协副主席。曾有多篇散文、书画评赏及书法作品等在《中国艺术家》、《宁夏日报》和《陕西美术》等报刊、杂志发表。

文艺轻刊

本刊定位:青春、唯美、深情、精短。

来稿体裁:原创首发小小说、散文、评论、现代诗、音乐、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