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晞。

游者叹黍离,处者歌式微。

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

阴霾遮蔽了天空日影,清风吹起我的衣襟。游鱼潜沉在水面之下,翔鸟凌越于天际。渺远的客行之士,苦于徭役而未卜归期。启程之日严霜冻结,如今归来白露已晞。游子忧叹于黍离的诗篇,隐者歌唱着式微的哀吟。面对嘉宾岂能失去慷慨姿容,凄然伤怀,把悲怆隐忍于心。

诗中“游者叹黍离”运用典故,映照出时代的动荡,取其感伤乱离,行役不已的意思。表现了人民在徭役重压下痛苦不安的悲剧。诗人悲天悯人式的同情心,不言而喻。

《思旧赋》

【魏晋】向秀

叹黍离之愍周兮,

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

心徘徊以踌躇。

这篇赋文是竹林七贤之一向秀,为怀念被害故友嵇康和吕安所作。诗人路过昔日的故居,友人的妻儿早已从故居中搬走,房屋虽未倒塌却失去了人的生气。感叹《黍离》的歌声深切地哀悯西周的宗庙,悲伤《麦秀》的调子飘荡在殷朝的废墟上。

黍离虽然是哀伤亡国之辞,诗人用在这里是却是感慨友人家破人亡,对当时黑暗现实难以明言的悲愤也流露其中。可谓悲愤交加,寓情与景,寄意遥深。

明 仇英《桐阴清话轴》(局部)

历史常有惊人的相似。同样的断肠人在亡国故地,发现已然换了人间,自然就有了同样的慨叹、忧愤,和锥心之痛。唐代的刘禹锡尤其擅于写怀古伤今的黍离之悲。

《乌衣巷》

【唐】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当年秦淮河边的乌衣巷是何等鼎盛繁华,如今只剩萋萋荒草在西风残照中瑟索。连当年曾在豪门望族王谢两家华堂里栖居的燕子,也飞入了普通老百姓家。

刘禹锡在这里抒发的怀古伤今之情,是别样的“知我者,谓我心忧”的黍离之悲。而宋朝王安石的黍离之悲,则更多的是在探究王朝兴亡更替的成败之道。

《金陵怀古》

【宋】王安石

霸主孤身取二江,

子孙多以百城降。

豪华尽出成功后,

逸乐安知与祸双。

东府旧基留佛刹,

后庭余唱落船窗。

黍离麦秀从来事,

且置兴亡近酒缸。

先祖们打江山时历经千难万险,常常孤身涉险命悬一线,而后人们守江山时,却一味地贪图奢华与享乐,直落到国破家亡。

南宋词人姜夔名噪一时的《扬州慢·淮左名都》,也化用了黍离典故。其词序云: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淳熙年冬至这天,我经过扬州。夜雪初晴,放眼望去,全是荠草和麦子。四面萧条,河水碧绿凄冷。天色渐晚,城中响起凄凉的号角。我内心悲凉,感慨扬州城今昔变化,于是自创了这支曲子。千岩老人萧德藻认为有黍离的悲伤。

南宋 梁楷《山阴书箑图》(局部)

黍离之悲是刘禹锡“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的昔盛今衰之叹;

黍离之悲是杜甫“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羁旅孤独之愁;

黍离之悲是辛弃疾“舞榭歌台诗什么叫意象,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壮志难酬之伤;

黍离之悲亦是李煜“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国破家亡之痛……

黍离之悲恰似一曲悲歌,吟咏间,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汉民族心理,成了抒发家国情怀的典型意象。

它是凝聚了国仇家恨,天下苍生沉郁不屈的情志,与血泪控诉的“黍离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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